第223章_如果这是宋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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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3章

  皇后只要当选就一定是终身制,无论做了什么都无责任、无处罚?

  肯定有千言万语的反驳,但吕夷简选择了沉默,甚至是认输。他恭恭敬敬地向众位言官大佬施礼(拱立),说出了超级窝囊的一句话:“请诸君明天早朝时亲自向圣上讲明此事。”他回避了,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是这事我办错了,己经没能力再搞,拜托你们明天去皇帝那里善后。

  一时间言官们有点不适应,这就算结束了?不会吧,争论才刚开始,最起码的吕夷简还有个杀手锏没用呢,仁宗皇帝脖子上还有伤,那是经过官方验过的,有存档记录的皇后的暴力证据,一但拿出来谁都不好解释,毕竟皇后打皇帝的例子是那么的珍稀,他怎么就是不用呢?

  对啊,为什么?或许答案只有一个,即吕夷简真的只是个凭着伯父声威才当上宰相的废物,一个典型的衙内。

  当天各位言官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这个,所以他们很满意。胜利了,宰相被搞定,只要明天上朝把少不更事的小皇帝也说服,那么就大功告成。于是他们气势汹汹而来,得意洋洋离去,满足啊,一个奇迹己经创造了——斗倒宰相;另一个奇迹就要产生——教训皇帝,还有比这更充实的人生吗?

  多、么、的、神、奇、啊——!

  但怎么就不想想,如果万一吕夷简不是个衙内废物呢?那么这样的软弱就一定有他的内幕。果然好戏上演,他们前脚才走,吕夷简马上就和皇帝单线勾通,传达了他的一句话:“陛下,台谏官伏阁请对,非太平美事,应予贬逐。”

  哈哈,报应瞬间临头。这时就应该回放一下吕夷简刚才貌似很矬的嘴脸了,看看当时言官们是多么的能言善道并且博学多材,但有什么用呢?以为这是在课堂上,谁说得有理听谁的?开玩笑,那是竹统夫子李迪老先生的风格,想当年机关枪一样把周边所有的高官都突突了一阵,结果自动下野,后悔不及。可这是吕夷简,他从不跟任何人多废话。

  要做就做到狠,让你们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!

  第二天,晨光熹微,言官们在孔道辅和范仲淹的率领之下向皇宫步步逼近,他们坚信,随着每一步的迈出,皇帝、宰相、大臣,以及所有心怀不轨的人,包括后宫里的那些美人,都会心惊肉跳,寝食难安。随着这次胜利,大宋一国的风气节操都会被清洗干净。

  于是大家加倍的表情庄重,气氛神圣,万众瞩目也,扬名立万啊,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嘛?答案是有,他们才走到待漏院,也就是官员上朝休息室,惊喜就扑面而来。某位太监阿哥捧着圣旨己经等了好久了——诏,权御史中丞孔道辅出知泰州,右司谏范仲淹出知睦州,即刻启程,不必入宫告谢。

  瞬间冷冻,就这样被踢出京城,连见皇帝最后一面的权力都被剥夺,这就是此次斗争的“神圣”结局?!

  贬官诏书立即生效,言官们被勒令集体转身,马上出宫,回家听候发落。其中孔道辅、范仲淹的遭遇是最经典的,皇宫、家、城门变成了三点一线,太监们、宫使们如影随行,没有半点的停留,把他们直接赶出京城,变成地方官。

  其余的蒋堂、郭劝、杨偕、马绛等人或降职、或罚款,是凡参与者人人有份,无一幸免。于是效果就出来了,不再是什么杀一儆百,而是真正的全军覆没。并且更加惨痛的是,这件事变成了宋朝言官们椎心刺骨的噩梦,他们的权力瞬间缩水,丢掉了最重要、以及最基本的两种武器。

  第一,诏书里明文规定,从此言官们再想说什么话,只能私下里偷偷写好奏章,再通过非正式渠道转达,才能请皇上过目(密具章疏)。这也就是说,他们连正常上书,让文武百官第一时间知道他们弹劾了什么,都做不到了;

  第二,再不准拉帮结伙,一窝蜂地找皇帝、宰相搞集体辩论(毋得相率請對)。这就是说,他们从此丢了要求和皇帝面谈的特权。

  那么综上所述,还能再找出什么言官的权力吗?不能说、也不能写,能做的似乎只有沉默。理解到了这一点,那么也就应该明白吕大宰相所渴望的理想办公环境是怎样的了——不仅要为所欲为,而且对反对的声音都零忍耐。

  要荣耀且清静地生活!

  多么的强悍的人生,但是副作用也跟着出现。

  你能压倒言官,但真能压制声音吗?

  前者只要有权力就可以做到,可后者就纯粹是做梦,就连残暴凶狠到秦始皇、汉武帝的程度,当时都有记载君王暴行的史书留存了下来,一个宋朝和平时期的浅资历宰相,再加上一个刚亲政的24岁小皇帝,就想让天下人都闭嘴?

  尤其是只用了贬官、罚俸这样的小招数。

  当天的开封南城外,就出现了集会抗议的场面,那是为范仲淹第二次贬官送行的队伍。时间往前翻,上次是5年前的天圣六年,那时他因为要刘娥退位,被赶出了京城。那一次也是百官送行,大家举酒致敬——“范君此行,极为光耀。”这一次,他被当天遣送,时间太急迫了,可是仍然有官员紧急赶到了南城。

  再次举酒——“范君此行,愈觉光耀!”

  范仲淹有点苦笑,做了点份内的事,有那么大不了吗?他随口做了首诗回赠给这些不畏强权的朋友,同时也给这个事件定了性:“重父必重母,正邦先正家。一心回主意,十口向天涯。”话里话外,他仍然在强调废皇后是要不得的,并且他们言官这一次绝对没有错。

  那么错的是谁?前因后果细细思量,他把目标精确地锁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——吕夷简。从头到尾,只有这个人是错的,除了吕夷简之外,没有坏人!

  这个极端的论断在公元1033年时的范仲淹的心里,是半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偏激的。范仲淹的人生分几个阶段,在这时他的眼里世界只有黑白两色,不为忠者即为奸,非此即彼,绝无混淆。而且分析起来证据确凿。比如说皇后错了吗?

  言官们早有答案,“郭后自居宫中,不闻有过……”至于耳光门事件,言官们选择性失明;

  皇帝错了吗?

  答案是错了,但是情有可原。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他太年青,而且刚刚亲政,做什么都没有经验,正是需要大臣们晡佐的时候,而皇帝也及时地向大臣咨询了,可结果却这样糟,正说明了该大臣的该死性;

  于是问题集中到了吕夷简的身上,根据范仲淹的思维,这人从根错到了梢,从头坏到了脚,无论是原则上、还是细节上,都堪称人渣,无可救药。具体分析如下:首先支持废皇后就等同于赶走亲妈,这是在人伦上的堕落,连最基本的人格都己丧失;第二,此人在与言官的较量中只重势力,不顾道义,明里一套很光明,让言官们奔走在政事堂、大殿等最正规场合,可转过身后,就开始暗箱操作,利用国家赋予他的权力达到他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。

  其结果就是伤害了宋朝的国家利益,把赵匡胤、赵普当年煞费苦心制定出来的制约百官的机构——台谏系统给毁掉了!这样做朝廷很快就会变成一言堂,昏君、权臣都会浮出水面,简单地说,就是没有制约的权力让个人腐烂,没有言官的朝廷会整体腐烂!

  这一切都是吕夷简造成的……就从这一刻起,范仲淹把吕夷简当成了敌人,以铲除这块政治毒瘤为己任。

  宋明道二年年末时的废皇后事件是个很大的舞台,曲终了,主角走了,可戏还没散,有很多人还在演,他们的本性在这件事里暴露,并以此为分界线,变得立场分明,敌友分明,变成一生的政敌,不断纠缠,让国家受累,百姓遭罪。

  主要的手段还是上书。要强调一下,上书言事绝对是个重量级的官场武器,比小说里最吸引人眼球的阴谋了、陷阱了、争吵了、动手了什么都要有破坏力,而且是把双刃剑,伤人又伤己。

  当你给皇帝写报告时,皇帝会认真看,反复看,直到领会你的意思,扳倒你的政敌。可只要是文件就会存档,小心几十年之后都会被翻出来,当作你抄家灭族、罪不可赦的理由。这样的事,在中华五千年的历史里屡见不鲜,太常见了。

  回到这时,针对废皇后、贬言官事件,各级官员几乎都表了态,其中有和范仲淹齐名的宋绶,但他己经老了,变得非常含蕴,在轻微的反对之前先努力地歌颂了一下皇帝陛下的英明,实在是非常体贴,我们暂时把他忽略吧,去看一下另一个年青气盛,一生都没怕过任何人、任何事的鹰派人物吧。

  名臣富弼登场,先从这一篇奏章开始。原文很长,但实在精彩,我把其中的一些经典语句摘选出来,让大家看一下,一位有胆子的宋朝臣子,能把话说到什么份上。

  “……陛下为人子孙,不能守祖宗之训,而有废皇后之事,治家尚不以道,奈天下何!”

  “……昔庄献(刘娥)临朝,陛下受制,事体太弱,而庄献不敢行武后故事者,皆赖一二忠臣(范仲淹等)救护之,今陛下始获暂安,遂忘旧日忠臣,罗织其罪而遣逐之……”

  “……今匹庶之家,或出妻,亦须告父母,父母许,然后敢出之。陛下贵为天子,庄献、庄懿山陵始毕,坟土未干,便以色欲之心,废黜嫡后,而不告宗庙,是不敬父母也。”

  “……今仲淹闻过遂諫,上副宣谕之意,而反及于祸,是陛下诱而陷之,不知自今后何以使臣!”

  “色欲之心、诱而陷之,始获暂安,罗织其罪而遣逐之,”这是说仁宗寡廉鲜耻忘恩负义,既好色,又无信,真是个无耻之徒;

  “不能守祖宗之训、奈天下何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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